……在不經意中,翻開手邊的相簿
當兩年中的點點滴滴,過往的心情
一幕幕浮現在眼前時
這才驚覺,生命的匆匆
許多曾有的回憶
就如此輕易地消失在時光之流中
(中平)

  就像大家一樣,國樂團占去了我大學大部分的生活,卻也承載著這段時光最美好的回憶。

  但是那時的國樂團並不是二活的四○五,而是現在一活的二一九,「二一九」也幾乎成了國樂團的代名詞。

  也許是「記憶」本來就是如此吧!每當我努力回想曾經在二一九發生過的一切時,總會覺得腦袋裡只剩下「事實」,而過去那一刻所有的情感、氣氛全都煙消雲散了。這情況有點像聽一個音樂演出,覺得很感動,但是事後我們只能想起「我曾為這音樂感動」,卻喚不回真實的感動,除非你能再聽一次這音樂。

  然而,當我重翻那時的日記本,卻發現以往的種種,不管是自己的心情還是別人的心情,早就已經留下了痕跡。再去讀這些文字,再一次體會那「交會時互放的光亮」,除了感動,還有一種感覺。感覺已經被你遺忘的一切其實不曾消逝,它就是你的一部份,不僅綿延到過去,也伸展於未來。

  所以,讓日記本說話吧!讓曾經將自己心情刻畫在上面的人們說話吧!只怕再也沒有比這更真實的二一九了。

......現在是一九九五/一/一○晚上六點十二分,整間國樂社出現了難得的寧靜,原因無他,只有我一個人在此......現在耳邊所迴盪的,只有那低語的晚風、惱人的蚊子,和幽深的靈山梵音......面對那浩瀚如深海的史記篇章,有點讓我感到不知所措,再加上令人難以忍受的微積分,這個晚上的確有點不好過。不過想想,再過兩天,就又雲淡風清,心中也就釋然了。
(成璞)

我和這小房間可熟囉,有近三年的交情。
(味味)
  
  的確,不知道有多少次,我捨棄了總圖、家裡、麥當勞、吉野家……這些傳統的K書場地,跑到二一九來唸書;又不知有多少次,忍不住放了唱片或拿起了樂器,然後這個晚上就荒廢掉了。老實說,在二一九是根本不能唸書的----白天人聲鼎沸不可能念得下書,而當你一個人獨處時,又會發生上述的慘劇。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會在考試前提早來到二一九,享受著嘈雜或寧靜,做很沒有效率的最後掙扎。

  或許,這是一種依戀吧!依戀那由窗戶灑進來的耀眼的陽光、依戀窗外盎然的綠意、依戀夏夜的晚風、依戀破木頭桌的質感、依戀那鼎沸的人聲……這是怎樣一種奇妙的感覺?即使當你一個人在二一九時,那種莫名的親切感仍然會深深攫住你的心。這和「找個地方歇腳」無關(不然可以去速食店或教室)、和「找個地方K書」無關(不然總圖更適合)、甚至也和「參加團練」無關,而是一種歸屬感,也許就像校園裡面有一個家吧!只是這個「家」比起自己的家要豐富得太多了。而是因為它的豐富讓你常來?還是常來的習慣讓你有機會感受它的豐富?我已無從分辨。

  但是,種種的心情和思緒,並沒有消逝在空氣中,不曾為時間所沖淡,它就藏身在我們對這間斗室的回憶之中:凌亂的桌面、嘈雜的人聲和音樂聲、桌椅的觸感、夏日晚風的氣味……這種種再也不是純感官的經驗,反而因為種種回憶依附其上而變得深沈、複雜起來。

很喜歡以前的熱鬧。坐在喧騰的二一九中像個呆子一樣傻傻的也很快樂。於是,我打開了原本幾乎都不看的日記,找到了好多人:很開心的人,或很悲傷的人,但都是令人熟悉的面孔。我愉快地向他們打了招呼。覺得二一九是人情最溫暖的地方,大家將心窗敞開在這兒,我卻一直不知道這裡的寬廣。如今,心情很輕鬆,很晴朗。
(味味)
  
  從我大一到大四,日記本不知換過幾次?少說十幾本吧!有一個很有趣的特色是,每一本日記本似乎都構成一個「整體」,有自己的一貫風格,而且每本日記之間的風格都不同:有瞎扯的,有長篇大論的,有討論團務的……但是每本都少不了的,該是心情的記錄吧!這些心情記錄,也許並不是當時情緒最坦誠的記錄,就像我們有時也會欺騙自己一樣。但是真正令人懷念的,該是「大家將心窗敞開在這兒」的那種感覺吧!以我這種已經離開大學的半社會人的經驗來說,真的很難再找到這樣的感覺:每個人都在隱藏自己,說些言不及義的話,總是如此匆忙、如此粗暴地切斷了一切與性靈的聯繫。在社會這個心靈的沙漠待得越久,你會發現你越渴望國樂團、越渴望與好朋友們一週一次或兩週一次的相聚。只有在「大家都將心窗敞開」的環境中,你才感受到人性。

  但是除了真誠以外,這些心情記錄似乎又有一些其他的意義。也許,這就像是我們喜歡逛別人網站,看看別人的心情和經驗一樣,日記本也記載了各式各樣的心情讓我們分享。這是與其說是對偷窺慾望的滿足,還不如說是一種對「人是情感的動物」的深刻體會。大陸的學者李澤厚說情感才是本體,情感才是存在的家園,也許就是這意思吧!翻開日記本,各式各樣的心情席捲而來,當你浸淫在其中,隨著這些文字或悲或喜,這些情感的波濤就彷彿滌淨了你的內在,安慰了你,讓你覺得無限地寬廣……。

為什麼每個人都對我有一種我不希望的看法呢?什麼是原則?什麼當從權?我已無從分辨。
(臼桑)

一個人盡心盡力為團體做事,是很值得尊敬的,但若心有餘而力不足,那只是徒費團內資源罷了。
(妹妹)

  但是日記本記錄的卻不只是人際關係中美好的一面。國樂團每一年的爭執、裂痕和遺憾亦然-----或者完整、或者殘缺地刻畫在日記本中。

  在我大一剛入國樂團時,團練情況並不是十分順。第一是人少(大三那一屆只剩團長大阮妹一個人,大四全不見,大一進來的新生也不多),第二是剛從高中進入大學,還不是很熟悉指揮(臼桑)團練的方式。我那時也還是很不成熟的。記得有一次在團練《月兒高(瞿春泉版)》,我負責的是鋼片琴和木琴,但那時社團沒有買鋼片琴,所以我只能用木琴代替;而那時社團也沒有木琴的硬槌,所以我只能用軟槌代替。結果在後面鋼片琴的一段,指揮一直要我「大聲一點」,我已經使出吃奶的力氣敲了,但是指揮還是不滿意。心裡對「樂器不對,棒子不對,要怎麼大聲」的質疑和挫敗感,讓我忍不住對木琴狠狠地發洩一番後,二話不說衝出團練室,背了書包回家。背後傳來學姐(好像是大阮妹)叫我名字的聲音。我覺得很愧疚:因為我的任性造成了一些人(特別是指揮)的傷害,破壞了團練的氣氛,但我已經走出活大了,要怎麼回頭?然後過了幾天,日記本上就出現如我所引的臼桑和妹妹的對話。臼桑在辭去指揮與負責當完任期之間猶豫,妹妹(莊懿婷)則很尖銳地回了這篇文章,然後又是一連串的檢討和安慰……一直到今天,我都還覺得很對不起臼桑,太自我中心了。因為當我拿起指揮棒的時候,才感覺到一個指揮的困難和對肯定的需要。

有時候,會很想很想問,當初是誰成立了中級班或教學班?……最重要的目的何在?……中級班的存在本質是什麼?
(倫嘉)

公演的聽眾沒有義務、也沒有必要去瞭解中級班的背景,然後以兩種標準去評估音樂。
(我)

  中級班,又是每屆都要被拿出來吵的問題。我自己當過一年半的中級班指揮。還記得一下時因為中級班指揮都跑光(太忙不能來),臼桑就找我幫忙。沒想到我第一次去的時候只有兩個人!原來那時因為樂隊人手不夠,有些人就被拉到樂隊去了;另一方面,之前的三個指揮(莊承穎、許婉貞和一個我從來沒看過的學長李翊君)似乎並沒有花太多精神去經營,我還記得一上的期末公演中級班上了《摘蘋果的時候》一曲,就在彩排後,指揮瞬間由婉貞換成了承穎……。

  中級班定位被爭執的關鍵在於:它到底是不是「樂隊先修班」?假如你身為中級班的班主任(如那時的倫嘉學妹),自然希望團裡多一些資源花在中級班上,中級班也能自成一個團體。而不是有些人在裡面技術練得不錯了,就一個個跑到樂隊去。不過過了幾年之後,我發現「中級班的本質是什麼」這種形而上的問題並不是關鍵,關鍵還是在於前一段的兩個問題:樂隊情況如何?指揮和班主任有沒有用心去經營?假如有的話,一方面中級班很容易培養出一種團體的氣氛,就如今年伊芳帶的中級班一樣;另一方面,樂隊的人也會很樂意回去幫忙。至於有些人把中級班視為樂隊跳板,有些人不這麼認為,這是純屬個人意願的事,沒有什麼好爭論的。

我認為選了指揮就要賦予他這個權威,因為一個樂團的指揮如果不夠權威,那絕對無法處理好音樂的。如果不是在希望玩好音樂的前提下團練,為何要有樂隊部的成立?
(承穎)

……就算音樂上的要求是對的,但是在大家沒有好的心情之下,還是不可能奏出好的表現,所以第一要注意的恐怕是態度要稍微好一點。
(臼嗓)

  我大二時的首席指揮是莊承穎,團長是李孟育(大刺),這真可說是「中興」的一年,現在大家津津樂道的「五連勝,六連不敗」比賽佳績就是從那一屆開始的。事實上,那一屆無論從音樂、團務來講都是「建立典範」的一年(事實上,有些人認為那一年的比賽曲《劍魂》和《誼之風》是完成度最高的一年),這點無可否認。現在團裡還都應該翻得到大刺一手建立的幾大冊資料。但是那一年卻也免不了爭執。承穎在迎新時找了許多高中朋友捉刀,但是演完以後就跑得只剩一兩個,所以實際上的樂隊主力還是靠新生。我還記得上學期的團練情況是:因為音樂的理想讓承穎非常注意秩序和不得不採用一些「讓團員聽得到」的高分貝表達方式;另一個問題是,團練用的幾乎都是線譜(如《西北組曲》一二樂章),又沒有給大家足夠的時間翻譜,所以給新生的挫折感是很大的。於是那一段時間在日記本上就有「團練風格應該如何」的熱烈討論。想來這對承穎是不太好受的,而這似乎也是我開的頭,嗚嗚嗚……不過我想,許多團員把團練時直接的情緒反應記在日記本上,本身應該是一件好事,因為指揮可以立即根據這些反應調整自己的方式。有自信的指揮會把這些批評視為改進的好機會,對還在摸索的新手指揮而言,這樣的直言可能就是一種傷害。我自己就永遠記得看到日記本上有「團練」兩字就心驚膽戰的那種感覺……。

  雖然指揮風格不同,遇到的問題也不同,但引的臼桑和承穎的對話卻是歷來指揮都會遇到的難題。對於團員來講,有個永遠有更高的要求,永遠期待他們做出更好的音樂的指揮是一種幸運,卻也是一種壓力。既然國樂團不能不是一個團員不爽就走人的業餘樂團,指揮也不能不面對「他想要的」和「團員想要的」間的強烈衝突的事實,指揮似乎就永遠得做出某種程度的妥協。從一方面說來,對指揮的要求(無論是音樂上或領導能力各方面)是團裡最高的;但從另一方面說來,又有多少團員能瞭解指揮希望的音樂、他選曲的目的、或他希望把樂團帶往什麼方向?我回想起大二那時,其實就不太能瞭解承穎心中希望的音樂,他這麼處理的目的等等,一直要到自己的指揮卸任,休息了一年,當兵當了兩年以後,對音樂才有了自己的想法和目標,對指揮的種種要求也了然於心。所以,每屆指揮其實都面對著兩個問題,他和「理想的指揮」的差距(自己的能力),與「他的理想」和現實的差距(團員期待的,和團的現實情況)。一個本身已經有經驗、有自信的指揮,面對的就比較多是後面一種問題;但對一個新手而言,問題就比較接近前者了(甚至他必須去遷就後者!)。

回想起這些日子,假如把「今天」隔離,實在很美,但是接起來了,就覺得現實的壓力是這麼大,人為什麼不能活在過去?
(何桑)

  我自己屬於後一種指揮,所以在上學期期末公演前的「現實的壓力」是很大的,特別是我那時不顧自己和樂團的能力,只憑自己的喜好(另一原因是難得有獨奏者)就排了古箏協奏曲《汨羅江幻想曲》。這是一首我自己非常非常喜歡,但是對樂團而言非常困難的曲子。我那時並不能很有效率地幫團員解決演奏時的問題,所以練得很辛苦。雖然上台演出還算順暢,但是卻是走鋼索走完的。這是我那時選曲的一個大失策,雖然後來有人告訴我,因為團練才喜歡上了《汨羅江》,仍然還是覺得不值。我由此也得到了一個教訓:團練的曲目還是應該訴諸民意,開指揮會議決定,一意孤行,不考慮團員狀況和意願,下場就是「現實的壓力是這麼大」,這點值得後繼者為戒!

  但那時有許多人不發一言默默地支持我:樂隊部長瑋蓉(感謝她忍受我無盡的電話騷擾)、吹管組長小葉、拉弦部長積積泓、彈撥組長恭羽、低音組長雅君,一些認真出席的團員(如張遠、尤耀德、小車、小肥……族繁不及備載)等等,當然還有團長成璞和他的內閣解決了行政的困難,讓我無後顧之憂。還有助理指揮承穎,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在最適當的時候以最巧妙的方式幫了我的忙。只是我那時壓力實在太大,沒什麼機會和這些人說聲謝謝。

第一?不重要,重要的是上台的人有沒有為自己的音樂而感動?
問我有沒有沈浸在第一名的快樂中?
或許有,但此刻已經沒有了,不在乎是否第一,是否八十九分。我只記得音樂的感動。
(小葉)

從大一的工作人員、大二的鈸、大三終於坐在二胡的位子上。
從把彭修文作品集第二片先快轉一曲再play,到愛上月兒高。
真的體會到什麼叫做第一不重要。
真的體會到什麼叫沈浸在音樂中
體會到什麼叫屬於這聲音的一份子的快樂感覺。
(紹剛)

  我當指揮那一年的指定曲是《雪蓮花》和《長安社火》,我們選了前者(但期末公演兩首都有練);自選曲則是《月兒高(彭修文版)》。有趣的是,雪蓮花總譜有一頁作者漏抄了一個升記號,所以有幾個小節就突然從D調轉成了G調,但因為這首曲子本來就帶點邊疆風味,唯一能找到的錄音(好像是高市國)又是這麼演的,結果讓大家想改譜又不敢改,還是網路上有人拿總譜去問了原作者周成龍先生,這個問題才解決。

  《月兒高(彭版)》,這是被何桑稱之為「國樂團的傳承」的曲子,因為台大常常演這首曲子,不管是公演或是比賽中(我的前三任指揮劉宏一學長也用過此曲比賽,演出前也蒙他指導,受益不少),這在其他大學樂團是非常稀有的。但是這似乎也不是指揮的偏好使然(雖然的確好幾位指揮,包括我在內,都將《流水操》一類冷門曲目視為最喜歡的國樂曲),因為從臼桑帶的《月兒高(瞿版)》到我自己演出的《月兒高(彭版)》,再到最近國華帶的《太行印象》,我越來越確信台大國樂團第一是「上台型」的樂團,第二對旋律的感受力很強,所以一些含蓄而深沈的樂段演奏起來都非常有感覺。假如說只是指揮對曲子有感覺的話,是演奏不出動人的音樂的。這也許就是台大選曲(「願意」選也「能」演)那麼獨樹一格的原因吧!我比賽那時,《雪蓮花》其實演得普普,但《月兒高》卻深受評審讚賞,原因就在此。

  每一個指揮都有自己站上指揮台的原動力,有些渴望展現個人風格,有些需要的是表演和掌聲,有些則是希望和大家玩玩音樂。我比較接近後者。對我而言,再也沒有比團員對我說,他喜歡上了這曲子,或為我們的演出感動更令我高興的了!那麼多人在經歷了數不清的練習、分組、團練,最後在舞台上一齊演奏音樂、感受音樂,這種心靈的交流和契合,甚至是職業樂團都罕有的。除了比賽,哪還能有這樣的機會呢?但是對一個指揮而言,比賽絕不是「無所為而為」,毫無壓力的。這也是為什麼後來壓力解放後,在比賽的慶功宴我破戒狂飲,還麻煩積積泓把幾近昏迷的我送回家的原因。雖然我在事後的日記本還大力推薦其他學校的演出,希望比賽不要評分,改成演奏會(以免對湊樂團困難的學校造成打擊)……等看似很清高的話,但回想起比賽前那種壓力,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就像一匹等著賽跑的馬兒……。但是隨著比賽結束,激情散去,唯一剩下的就真的是音樂的感動!也許那時的演出少了些自己的想法,也許從現在看來,還有那麼多不盡完美之處,但有什麼關係呢?我們付出過、努力過、焦慮過、感動過,這不就足以構成一個故事了嗎?也許不過是這個世界發生的成千上萬的故事中最不起眼,又帶有缺陷的故事,但卻是屬於我們自己的故事,對我們意義非凡的故事,一個難以磨滅的故事……。

為著那金石迸發的一刻,我會永遠記得我『當過』台大國樂團的指揮!
(臼桑)

昨天晚上和大刺在大蛙家聽演出的錄音,聽到秋韻。聽著聽著,聽到了二胡音不準,聽到了笛子音不準,聽到了小巨人音不準,聽到了我自己定音鼓的炮。但是聽著聽著,我好想哭,因為聽到的是大家的音樂。聽完沒有滿滿的感覺,反而有一種被掏空的感覺,彷彿心裡的情感整個已經「用完」了……
(小葉)

二月就要結束
最後的一次高潮
今年夏天還會再演一次嗎?
還是期待著,永遠
(紹剛)

不知道是誰正放著「雲南回憶」,人卻不在。聽著聽著,想起去年的巡迴,第一次隨樂隊上台瘋狂出錯的情景:吊鈸是怎樣也輪不起來,拍子也難得對上,在桃園徹底毀掉「水鄉歡歌」是令我印象深刻的代表作。可是去年夏天感覺真的好棒喔!在臺上竟然被大家共同經營出的音樂感動到激動不已。莊承穎的個人風采深深地震撼我的心……我知道回憶會對音樂添加許多色彩,就像自己再也無法用平靜的心來聽雲南回憶了。
(味味)

  在那麼多人的日記中,我最喜歡看小葉(正經時)、紹剛、中平、味味和雅君的文字,小葉的文字是那麼能引起我的共鳴(也許因為天性同樣傾向悲觀吧)、紹剛的生花妙筆、中平「入而不出,往而不返」的感情、味味感受的敏銳(可惜惜墨如金)、雅君的神來之筆常常讓我想幫他們出一本作品集。這裡引了其中三個人。小葉的話引自我大二下的日記本,那是我大學四年僅見最blue的一本(那時中平留下了「最後一篇」日記,還好不是絕響,否則真是大家的損失),卻也是我最愛看的。原因無他,還是那份真實吧!那時團裡大大小小的事情不斷發生,日記本也如實地刻畫下了這段時光。

  紹剛和味味的兩段則和我那年的巡迴有關。那年的期末公演是和師大合演,我們一起合練《豐收鑼鼓》和《秦王破陣樂》,由景雅菁老師指揮;我們自己又上了《月兒高》、《流水操》、《春江花月夜》(肇寧彈的),還有兩首彈撥的曲子。除了《月兒高》外全是比賽完才練的新曲子,負擔之重可想而知。(那場音樂會評價最高的是由師大眾高手合演的《躍龍》〔胡登跳的絲絃五重奏〕,的確也實至名歸。但合演的幾首曲子我覺得表現得也很好)。不過繼「夠份量」的期末公演後,緊接著就是巡迴了,巡迴是以和承穎的獨奏會合辦的形式演出,內容又是幾乎全新的曲目(《流水操》《雲南回憶Ⅱ》上過,《二月》則是前一年巡迴時的回憶,《故鄉情》好像在哪演過吧,有點忘了),特別是全曲的《雲南回憶》----這首從來沒想過大學樂團可能演的曲子。但那時團練場地又有問題,所以最後刪刪減減只剩下五天可練,下場自然可以想見。複雜的節奏和反覆的樂節連我自己都感到迷惘,結果在台北場的第一樂章、台中的第三樂章都發生了嚴重的失誤,高雄場則是控制不住情緒,和團員發生了爭執(這是我指揮一年最大的遺憾)。於是這次巡迴,就在承穎加分,樂團扣分的情況下,平平地過去了……。

  我從前也一直有「音樂最大」的想法,總認為音樂弄不好,什麼都免談。不過我最近才能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件事。小葉回憶的是我大二下期末公演,由莊承穎指揮,小巨人獨奏的《秋韻》。那時演出的情況,的確就一如小葉所說的悽慘,和前次國華指揮、俊頤/立人獨奏的版本差遠了。如果音樂是一切,那麼這就是一切了。然而,真的如此嗎?即使在破碎、不完美的音符中,不也包藏著我們最私密的感受和回憶嗎?我看小葉、紹剛和味味的文章如此感動的原因,難道不是我們共同分享了這段回憶嗎?我想起《二月》承穎和恭羽清脆的柳琴聲,想起第一次練秋韻,不禁在路上哼著那綿長而含蓄的二胡主題、想起最後「思緒飄然」的尾聲,我當然也想起了《雲南回憶》,想起第一樂章那段纏人的笛子獨奏(SGB)、第二樂章如夢似幻的結尾、第三樂章方翎用兩(三?)顆定音鼓撐完、如君臨時披掛上陣,卻又表現完美的中笙獨奏樂段,當然還有結尾那瘋狂的響度……。假如是現在的我,現在的樂團,一定能演得更好吧!但是無所謂,生命哪裡沒有遺憾?就讓遺憾留在那裡,美好回憶的光芒卻不因這些遺憾而減損半分。

  我下一屆的指揮是小葉,團長是鵝(方怡蓁)。說真的有些遺憾,我覺得在指揮的交接方面做得並不是很好。臼嗓卸任時,還留下了一份團譜的dBASE資料;承穎卸任時,也把指揮抽屜和譜整理得乾乾淨淨,在我任內還當助理指揮,幫助一開頭經驗不足的我。但是對於小葉,除了當一年的中級班指揮,還有巡迴讓他指《二月》和《水鄉歡歌》以外,我並沒有做太多經驗傳承的工作。但看他帶團練這兩首曲子時,我已經放心,比我第一次指《八月》和《冬月》(上次巡迴)要好得太多了!小葉當指揮的上學期,我一方面因為課業,一方面因為與某人的心理障礙,很少來社團,下學期就比較常出現,期末公演幫忙帶了彈撥小合奏(《姑蘇情》和《林中小憩》),但我印象最深的還是小葉獨奏的《塞外隨想》(小巨人指揮)和SGB的《白蛇傳》(小葉指揮)。不知小葉這樣的安排有沒有傳承的意思在?總之,SGB也理所當然地成為未來社團的中堅。

  我和小葉都拜何嗓為師學指揮(我大一也和劉宏一學長學過),這方面可說是國樂團傳承的一個顯著特徵:前任指揮通常自動地都會指導後進者,不是卸任了就走人,也不是想向下一任討首曲子指,純粹自願。許多卸任的幹部也一樣。這動機在哪裡?很難形容,但我想還是出於一份對這個曾經付出過的團體的熱愛,因而願意盡可能地貢獻自己的經驗吧!

  以上所提是有形的一面,但無形的一面我覺得是更重要的:我們從大一進樂團以來,就看到那麼豐富的心靈,那麼充沛的熱情,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們的歡喜或悲傷早就深深地印在我們的腦海裡。這不是實質的經驗,而是更珍貴的東西----或許該說是一種精神的共鳴或感召吧!小葉曾在日記本上寫著:「或許十年前的人和十年後的人不同,但是關心的話題,面臨的問題卻如此相似。十年後的我們或許仍然沒有解決問題的智慧,但是堪可告慰的是:at least we are not alone!」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傳承」吧!當你追尋前人的足跡時,時間被跨越了,空間消失了,這些美好的心靈和你是如此的接近;他們和我們的心已經都被國樂團緊緊地繫在一起,為這個團體或悲或喜;他們也和我們一樣,回顧著先人的足跡,在錯誤和學習中堅定地跨出每一步。

……話說吃完飯後跑到某學長家,後來大家討論自己是哪一年入學的……當他們知道今年的學號已是B83開頭時,現場出現嘩然之聲。於是乎,大夥兒紛紛感嘆時光之飛逝。令我驚訝的是,當我還在國小一年級學ㄅㄆㄇㄈ時,現場中已有學長進入台大國樂團了。這種感覺真是奇妙,小學的我怎麼也沒有想過十多年後的自己居然會坐在台大國樂團的一位學長家和大家聊天吧!十年後的我又會在哪裡呢?
(雅君)

  這些足跡並沒有消逝,他們的經驗和智慧早已銘印在二一九的日記本裡。

人不能太貪心想抓住所有東西,總得割愛,才能繼續走接下來的路。人生,也就是這樣吧!
(臼桑)

  而我們就在其中成長……
上了幼稚園以後,才發現原來唸書不像想像中那麼簡單。
上了小學以後,才發現原來交朋友不像想像中那麼簡單。
上了國中以後,才發現做個好人不像想像中那麼簡單。
上了高中以後,才發現原來戀愛不像想像中那麼簡單。
上了大學以後,才發現原來生活,它從來沒有簡單過。
(雅君)

  摸索音樂的意義……
……我們有多少人不是為了「享受音樂」而來,又有多少「非音樂」的因素妨礙了我們「單純喜歡」音樂的靈魂啊!扯不開的心結、虛偽、表現慾已經佔據我們的思想太久了。
(我)

  最後,這些痕跡也會留在日記本裡,等待著下一次的追尋……。

  最後引一段不在日記本上的文字,原來是講個人成長的。但我想,對每一屆和每一個人來說,應該沒有比這段話更恰當的了吧!

每一個人的一生代表一條他向他自己走去的路途,代表一個在這樣一條路上走的努力,代表一條路途的啟示。沒有一個人曾經整個完全發揮他自己,可是每一個人卻都努力要做到那個地步----有的做得笨拙,有的做得明智,每一個人都盡他的能力做去。每一個人都帶著他誕生的痕跡----他過去原始時代的黏液和蛋殼----一直帶到他生命結束的那一天。有的從來沒有變成過人,一直是青蛙、蜥蜴、螞蟻。有的腰部以上是人,以下是魚。每一個人代表大自然在創造人方面的一次賭博。我們都來自於同一個來源----我們的母親;我們全都是由同一個門進來的。可是我們每一個人----各個深度的試驗----都努力奮鬥向他自己的命運走去。我們能夠互相瞭解;可是我們每一個人卻只能夠向他自己解釋他自己。
----赫塞‧《徬徨少年時》

※謹以此文獻給陪我同甘共苦四年的好友何積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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