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21 世紀的第一年,我們歡慶臺大國樂團走過了半個世紀。

  仔細想想,我和一個擁有半世紀歷史的團體有著這麼緊密的關係,好吧,也許只是我自己把這個團體放在心中一個獨特的位置,而對於這麼一個偉大的團體,我並沒能為其增添些什麼。在一個個人恥於歸屬於任何團體的奇異時代,我偷偷地享受著一個不易得到的小小奢侈─團體歸屬感。打從 1988 年踏入了臺大國樂團,屈指一算,我居然也和這個團體一起度過了近 13 個年頭,經歷了近 1/4 這個團體的歷史‧‧‧雖然我並不是最長的或唯一的見證,心理上卻多少也有種〝看盡風華〞的感覺,所以希望我對這段不短的日子的回味,多少能讓你們讀來覺得趣味盎然。

  我正在聽著彭修文指揮中廣民族樂團演奏的〝金瓶似的小山〞,音樂與我現在這回憶往事的心情非常配合‧‧‧你沒聽過,是嗎?也許你正自納悶以為自己應該對彭修文的一切錄音都已瞭若指掌,〝金瓶似的小山〞,打哪兒弄來的?我在臺大國樂團多年來培養了一項嗜好:比起一個人逛完唱片行後抱著 CD 一個人獨自聆聽,我太早就深刻體認且身體力行古人〝獨樂樂不若與眾樂樂〞的銘言。捧回唱片行裡獵來剛出爐的新曲 CD,在 219 裡用那對釘在牆上的 a3 向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吃好鬥燒報〞,當然還有我自己,我許多的 CD 都是在 219 裡第一次聽的,而多少國樂新曲就是這樣走入臺大國樂團,也這樣走入了我的生命之中。像是上回大家討論自己第一次聽〝秦兵馬俑〞的事,我第一次聽這首曲子正是在這樣一個眾樂樂的氣氛之中。

  不單是眾樂之樂,即使是一個人獨自在 219 中,音樂也會變得不一樣,雖然音響設備只算是尚可,但我可以無所顧慮地把音量開到我最滿意的大小,單是這一點就不是在家裡聽音樂時經常可以得到的奢侈了,於是一個人用振耳的音樂佔領 219 也成了我另一項重要的消遣,許多個只有我有空堂的早晨,我在 219 的音樂聲中經歷了不可多得的美好聆聽經驗。

  另外,在那還沒有國樂 CD 的古老日子,國樂團裡還有收藏豐富的錄音帶,豐富二字並不是指數量多,而是國樂團有許多後來有錢也買不到的無價之寶,那種從〝女王唱片〞﹝現在的人還知道這是什麼嗎?﹞轉錄的古老錄音帶,甚至短波收音機上錄下的匪區廣播:那些你可以聽出什麼是〝工農兵文藝〞的演奏,都已經成為臺大國樂團─也可以毫不誇張的說─臺灣國樂發展的一段重要歷史了。匪曲,這兩個字本身也已然成為歷史,我還沒有老到親身經歷臺大國樂團的那段歷史:由僑生〝夾帶〞匪曲樂譜偷渡進來,或是用匪曲比賽而不予記分的傳奇等,但從在臺灣首演彭修文的月兒高、瑤族舞曲,直到成為第一個赴大陸演出的臺灣學生國樂團,以及多次與大陸演奏家合作演出等活動,都在這樣一個環境中蘊育成為這個團體的一項重要的特色。

  來參加國樂團的人很少不是抱著想要培養一項音樂嗜好的目的,我相信這是一個能讓你達成心願的園地,我想不出還有什麼能比〝把聆聽與演奏一同結合〞更好的方式了,請你們牢記一句話:你的一生很可能只有在臺大國樂團中的這一段日子能讓你這樣享受音樂的美妙。可以是著手練一首大家喜愛的曲子,也可以是深入聆聽一首正在練習的曲子,聆聽與演奏的相輔相成是讓我們親近音樂的最佳方式,雖然我們不可能奏出錄音中的水準,但我們仍可以在自己不完美的演奏之中達到與音樂合而為一的經驗,那是非常非常少有的短暫瞬間:也許只是一段非常和諧的旋律與合聲,或是一次整齊的漸慢,但我相信那瞬間正是通向永恆的窗口─而我願意犧牲一切換取那短暫的永恆。在這段稱得上是漫長的歲月裡,我很幸運地經歷了不少次美妙的音樂體驗:我會永遠記得那個金黃色的深秋午後,在 209 中排練著春到沂河,慢板那段優美的柳琴旋律,被弦樂的合聲襯托著像是飄落凡間的天籟,我簡直可以看著它美妙地充滿在空中。

  演出,自然也是親近音樂重要的一環,不論你喜不喜歡,嗯,記憶中好像沒有討厭演出的人,也許他們都沒來演所以我不知道吧?我喜歡從前 219 時代在活大禮堂演出的那種感覺,有種熱熱鬧鬧過新年的氣氛。打從一早,沒有課的人就陸續到 219 中,大伙兒都有點兒腎上腺素分泌過多的現象,還有特別去做了頭髮的新造型不時引來陣陣讚嘆;中午一過就開始把傢伙移入禮堂,許多生澀的徒弟常常是在這個場合第一次由樂隊的師父引介給大家認識的,﹝其實也是來當苦力的啦!﹞;下午的彩排除了讓大家走曲子之外,多半還有王寶或大蛙一面架設著錄音器材,一面調整現場的擴音設備;到了傍晚,大家開始忙著換裝及用餐迎接演出;就這樣懷著緊湊而又興奮的心情直到燈暗幕起之前,我會在幕後屏息張望臺下的觀眾,似乎這才意識到演出時刻的來臨;待舞臺上的燈光一亮,團員們如赴宴一般地上臺‧‧‧這些雖然不見得與音樂有關,但我卻永遠懷念這種熱鬧與愉悅。

  到了正式上台演出時,自然又是另外一種心情了,正式演出雖然不一定是最好的一次演奏,但總是和練習時的音樂大不相同,於是坐在舞臺上趁自己休止的空檔聽聽別人的演奏,你將會聽到與平常練習大異其趣的音樂;此外,在後臺聽臺上的正式演出也別有一番風味,那與坐在觀眾席中聆聽是截然不同的感覺,這些既不是演奏者也不是聆聽者的身份似乎帶來另一種欣賞的樂趣,若沒有臺大國樂團,我也就少了種種不同的眾樂之樂了。

  這麼美好的臺大國樂團生活,以及這麼多不同的眾樂之樂,到了我這個年紀,多半都已經成為奢求了,但有一種眾樂之樂是只有我這個年紀的人才能享受的:也許是在許多許多年之後的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我可以獨自一人窩在溫暖的床上,讓湯寶娣的淡水暮色琴音帶著我回到記憶中的場景,我那段在臺大國樂團眾樂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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