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小貓的華麗冒險

　　早上送孩子上學後，我常在社區附近散步，散步的時候喜歡東看西看，看看大家在院子裡種什麼、欣賞人們在萬聖節擺南瓜、耶誕節掛彩燈，很有樂趣。

　　某個早晨，難得陽光沒有露臉，天空堆滿了深深淺淺的灰色雲層。我走著走著，忽然聞到一陣熟悉的香味：是玉蘭花和桂花！停下腳步，抬頭看見高大挺拔的玉蘭樹，種在某戶人家的前院，什麼叫做玉樹臨風？這就是了。桂樹比較小，種在角落，但馥郁花香毫不遜色，不讓玉蘭專美於前。兩種花都有濃冽的香氣，而且帶有濃濃的鄉愁。那逼人的香啊，有種魔力，彷彿我閉上眼就會掉入香氣的漩渦，帶我回到兒時。

　　母親在景美女中任教，小時候我們就住在學校旁邊。景女的校園很大，花木扶疏。小的時候中午一放學就往媽媽辦公室跑，媽媽下午有課，我就和其他老師的小孩一起在花叢樹叢間玩耍。那一進又一進的教室大樓對我們來說像迷宮一樣永遠跑不到盡頭，椰子樹和各種灌木叢就是我們的森林。我印象很深，在某排教室前種了許多桂花，我對那香氣深深著迷，覺得那些嬰兒手指般胖胖的奶油色花朵可愛得不得了。有一次等媽媽下課，我就在桂花樹旁摘花。摘了一小捧，媽媽下課來，我拿給她看，她也沒生氣，只是笑著說，帶回家曬乾了可以煮湯圓。

　　我也喜歡桂花糕、桂花釀、任何的桂花調味。有一年與老公遊蘇州，一個小販向我推銷桂花茶，我聞到那香氣就笑嘻嘻地買了，兩塊錢一小罐，回到旅店打開來瞧，只有面上薄薄一層桂花，底下塞了舊報紙。無妨，我還是喜歡桂花。

　　在大家都還買不起汽車的年代，難得陪母親出門辦事情，例如去台北車站、去世華銀行，就會搭計程車。計程車十台有九台是充滿玉蘭花香氣的。沒花的那一台，在停等紅燈的時候多半也會向天橋下的阿婆招手買一串掛在照後鏡上。我很害怕玉蘭花加計程車的味道，那讓我頭暈目眩、噁心想吐，最多三分鐘，我一定要求搖開車窗呼吸新鮮空氣。後來，家裡買了車，我們不再搭計程車，玉蘭花的香氣也就被封存在記憶的角落。

　　直到聯考那年，某堂自習課，不知道誰帶了一串玉蘭花，盛了一小碟清水，把花放在碟裡，浮躁的教室裡頓時有了一股說不出的美妙氣息。我那時才發現玉蘭花也可以香得很有氣質、很能安慰人心。

　　在人家的院子前站了許久，像個傻瓜一樣仰頭聞著充滿兒時回憶的花香，心中好感動。張眼看見深深淺淺的灰色雲層，沒錯，就是這樣灰撲撲的天空，才是「有我年輕的笑容，還有我們休息和共享的角落」的天空。我這才想起，原來加州的天空常是萬里無雲、碧藍如洗，空氣乾乾淨淨的留不住任何氣味；難得這樣濕濕的空氣，才凝得住花香。緩步往前走，天啊這戶人家的後院還種了枇杷和菝仔！真想敲敲門向屋主大聲說「哇嘛係歹彎郎吶！」忍住衝動，很認真地向玉蘭花和桂花道別，繼續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