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小時候的夏天都會有夏令衛生宣導,放暑假之前一定要來個全校大掃除,鎮公所還會派人到校園噴灑消毒藥水。『天氣熱,蚊蠅多,容易滋生病菌』大人們是這樣說的。

台灣的夏天黏黏熱熱。媽媽在廚房裡忙,穿著最薄的衣裳仍然汗如雨下。忙到一個段落,端出半個西瓜,我們就捧著西瓜拿湯匙挖著吃,電風扇吱吱轉著,汗還在滴。

中午,媽媽說可以開冷氣了。我和哥哥就樂得把餐桌搬到開冷氣的小房間,幫忙把廚房的菜餚一盤盤端進房間,等爸爸回家就開飯。

午睡時間,冷氣房地上舖了涼蓆,兄妹倆在上面滾來滾去玩。最常玩的遊戲是『假裝會游泳』,在涼蓆上愚蠢地划動四肢。等到四點鐘,就迫不及待地把爸爸媽媽從床上挖起來一起去游泳。我小時候的泳帽是繫帶子的,總是邊走邊綁,快走到游泳池了還綁不好。

爸爸媽媽和哥哥都會游,只有我套著小泳圈在池子裡划來划去,像鴨子。在水裡泡一個小時,從池子爬上來的時候身體冰冰涼,可是下午五點的太陽正熱烈,也不怕著涼。因為家住得近,我們都直接擦乾身體就套上 T-shirt 或披著大毛巾,一路滴滴答答地走回家。有時候坐在巷口的冰店吃剉冰,或者買兩支百吉冰棒回家吃。

每個禮拜四晚上要學畫畫,一個人提著小畫袋走到很遠的畫室去上課,有時候去得早了就還沒開冷氣,一群小朋友像麻雀一樣吱吱喳喳咭咭呱呱講個沒完吵得要死,老師走出來開冷氣,那老舊的馬達轟轟轟地運轉起來,馬上蓋過大家的說話聲,於是我們也安靜下來乖乖畫畫兒。

有一次大家真的很吵,老師就說:『我去買冰棒,你們別吵,等下我回來,沒講話的小朋友就可以吃冰棒。』大家瞬間安靜下來,只剩畫筆在紙上塗抹的刷刷細響。『大家安靜不要講話』這種瑣事我從來不會擱在心上超過三分鐘,半小時後,我想起什麼好玩的事,開心地跟鄰座高年級姊姊講東講西,她沒回話,只悄悄拿出鉛筆在圖畫紙上寫:『我們都很貪吃,只有你敢說話』我愣了一下,因為完全忘記了...

晚上九點上完課,爸爸會騎著偉士牌來接我,我認得他的喇叭聲,扁扁的輕輕的『叭、叭』兩聲,我就會馬上收拾東西衝出去。騎偉士牌的家長這麼多,為什麼我偏認得爸爸的『叭、叭』?爸爸每次看我衝出來,都會笑著問。我也不知道,就是認得嘛。然後俐落地跨上後座兜風回家。我喜歡坐在機車後座享受拂過身旁的涼涼清風 -- 雖然路程很短,雖然跳下機車後又會馬上全身黏膩,還是喜歡。

書法課老師住在新店,陳淑樺家隔壁(自從老師透露了這個秘密,我們每次經過附近都到處張望想看明星)。老師說,學書法就是練功,要平心靜氣地,心靜下來就不會熱,所以不給我們開冷氣。可是寫書法的宣紙那麼輕那麼薄,電風扇呼呼一吹就到處飄,搞得大家心煩意亂,怎麼靜嘛?我偷瞄老師坐在角落裡改大家的字,倒是端端正正一絲不苟的,看起來一點也不熱,心裡連呼嘖嘖。

老師有五個兒子,最小的還比我們大個十歲八歲。那個年紀的大男孩都是整天往外跑的,偶爾在家無聊時的『娛樂』就是跑上樓來逗我們這群小丫頭。他們笑稱自己是來挑媳婦的。我們向大哥哥撒嬌,叫他開冷氣給我們吹,他跑去向他媽媽撒嬌,於是我們就有冷氣吹了(笑)。

哥哥上中學以後,暑假有輔導課要上,家裡剩下我,老跟在媽媽屁股後面轉來轉去。因為不想浪費冷氣錢,媽媽就帶我逛百貨公司,有時候逛市立美術館,坐公車去,花很少的錢,吹免費的冷氣。有一次遇到午後雷陣雨,光是從騎樓衝上公車就全身濕透,短短四五站,下車的時候天又晴了。我和媽媽手拉手,看著天邊的彩虹有說有笑走回家。

兒時的夏天,很熱,可是充滿了可愛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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