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人當然說中文寫中文,這有什麼好懷疑的?雖然我們住在說英語的國家,但家裡一直都是說中文的環境,所以孩子們的聽和說沒有問題。不過身邊的朋友總是(無奈地笑著)提醒我:等小孩上了學,就會慢慢「從中文人演化成英文人」了。

此話不虛。陳小牛自從上幼稚園,英文程度突飛猛進,中文則晾在一邊(能維持5歲的程度就偷笑了)。

在這之前,我也嘗試過教孩子中文讀寫。

先說說我自己小時候學中文的經驗:從小聽很多故事錄音帶,什麼灰姑娘啊成語故事的(這些錄音帶都有搭配故事書),一邊翻書一邊聽,聽多了就會背。印象中曾把一大段的灰姑娘一字不落地背給媽媽聽,把媽媽嚇一大跳!她以為我會認字了,其實是用背的。(同樣情況請參考Q寶讀十二生肖的故事)我大概四、五歲的時候會讀國語日報,那時還不會注音,認字都是「看形狀」,所以例如「超」和「趙」這兩個形狀很像的字,分別寫出來我是不會分辨的,但看到「超級市場」這幾個字我就知道是「超」,看到「趙雅芝」這幾個字我就知道是趙。我記得念大班的時候我有時會替老師帶班上小朋友念課文。

因為我自己是學注音之前就認字的,所以我一直認為學中文可以直接學認字,不必學注音。前年暑假開始教陳小牛,找了「中文常用300字」之類的參考資料,從「天地人」這些字開始教。

陳小牛很聰明,很小就拿筆寫字,所以教她寫中文字很愉快,她一下子就可以把字寫得整齊漂亮。但她不是苦練型,只肯用小聰明學中文。一天兩三個字可以硬記起來,但字一多就難了。大概學到一百個字左右,就差不多到了小聰明的極限,學中文變得很痛苦。而一百個中文字可以幹嘛呢?幾乎啥都不行!連讀懂媽媽寫給她的生日卡片都有困難!中文字的量太大了!不學注音是錯誤的!孩子沒有辦法讀/寫文章,缺乏成就感,當然不喜歡!(我還是有試著用她有限的生字量儘量造句給她練習,但來來去去就是『我家有四個人』『我喜歡和弟弟一起玩』『你要吃這個嗎』『我們坐火車好嗎』這些,沒有完整的主題和故事。)

後來陳小牛開始上幼稚園,英文程度從「只會大小寫字母、完全不會拼字」進展到「讀兒童小說」(chapter book),只花了短短半年時間。她當然揚棄中文擁抱英文!(現在小學一年級的她,看電影的時候讀字幕的速度比爸媽都快。)

陳小牛的中文學習就停頓在那一百個中文字,久不練習又缺乏環境刺激(中文的電視書報等等),現在估計大概只記得十來個字(泣)。她還說過:「我是美國人,不用學中文啦!你和爸爸才是台灣人~」嗚... 雖然是事實,但這也太令人傷心了。只是,仔細想想到底為什麼要孩子學中文?我們到底在堅持什麼?那又是另一個大哉問,不在此文討論範圍。

鑑於陳小牛學中文的失敗案例,我決定要找新的方法教Q寶。

去年暑假,請媽媽寄了台灣的小學國語課本來。打算試試「正統」的教學。

之前沒有教陳小牛注音的另一個理由是:我不知道怎麼教注音。有件事情我印象很深:小時候學「ㄓ-ㄤ 張」的時候,就覺得「ㄓ ㄤ 到底怎麼變成『張』的嘛?或者,『張』怎麼分解成 ㄓ ㄤ 啊?好難啊」(我怎麼記得那麼多小時候的事?!)

不過我後來旁觀陳小牛學英文,發現這對她似乎一點難處也沒有!「A is for Apple, æ - æ - Apple, B is for Ball, b-b-Ball, C is for…」老師發明了一首(無旋律可言的)洗腦歌,小孩們唱啊唱的就會了。當陳小牛看著書念出 metamorphosis 這麼變態的字(對,它的意思是變態,毛毛蟲變蝴蝶的那種變態)我真是看傻了~ 原來學習拼音是這麼容易的事嗎?

有鑑於此,我就放膽從注音符號開始教Q寶。

我記得我念小學時是「ㄅㄆㄇㄈ、ㄉㄊㄋㄌ...」這樣一路教到「ーㄨㄩ」的。不過現在的課本(至少我拿到的翰林版國語首冊)改成了「ㄅㄆㄇㄈ」搭配「ーㄨㄩ」,這有個好處:才學幾個符號就可以練習拼音了!「ㄅ-ㄨ\  布」「ㄆ-ー\ 屁」把子音母音排列組合,包你拼得不亦樂乎。第二頁也是這樣,「ㄉㄊㄋㄌ」搭配「ㄚㄛ」、 「ㄍㄎㄏ」搭配「ㄜㄝ」。精美的全彩課本把所有子音畫成天上的雲、母音畫成地上長出來的蘿蔔葉,複合母音例如「一ㄠ」、「ㄨㄚ」就畫成埋在土裡的蘿蔔。小孩子很容易就記得拼音時「天上的要寫在上面、地上的要寫在下面」。

我花了兩三個禮拜的時間教完全部的注音,每天就是效法陳小牛的無旋律洗腦歌,讓Q寶反覆拿著課本朗誦:「ㄅ、背包ㄅ,ㄅ-ㄟ 背,ㄅ-ㄠ 包」。

接著開始學首冊的課文,全都是用注音,沒有國字,每一課只學若干注音符號。例如第一課是「爸爸好,媽媽好,爸爸媽媽好。」就這樣,只用了「ㄅ、ㄇ、ㄏ、ㄚ、ㄠ」這五個符號。真是太黯然!太銷魂了!

首冊的功用就是讓孩子熟練注音符號,會拼會讀。理論上,學完這一冊就可以念所有的注音故事書了!萬歲!(才怪!)

Q寶大概有一兩個月的時間,每天學中文都哭。哭著說好難啊、哭著說我不會念、哭著說我不認識這個字...。「爸爸教我騎單車」那一課,我讓他自己拼音念給我聽,他寧願罰站六個小時(也沒吃午飯),終於才肯試著拼,好不容易成功拼出來整個句子。

首冊之後就是正式的國語課本,每一課大約教十個國字(天啊好多!!)我大概一天教3個字,一課要花一個禮拜才學得完(而且媽媽還有寄習作本來,很精實!)

學國字的時候,注音、筆順、部首、造字原理(象形 or 形聲 or 會意),我想得到的能掰的都盡量講,小孩也聽得津津有味。尤其學到三四課之後,若生字裡出現學過的部首,Q寶就會特別興奮,很得意他認得這個部首。

大約學過五六課,就開始倒吃甘蔗了。小孩的拼音能力漸強,中文字結構裡的「零組件」也認得多了,學寫字就不再那麼痛苦。

目前Q寶的進度是國語一下第9課,而這一冊一共有16課!媽呀這也太可怕了!台灣的小學生怎麼這麼強?!一個學期不過就20個禮拜吧?16課得馬不停蹄一直學耶!上下兩學期合起來學了兩百三十多個字(這數字還只是「習寫字」,不包括「認讀字」!)(什麼「中文常用300字」,台灣的小學生一年就KO!)

前陣子,Q寶從書架上拿了一本「小豆豆學中文」的書來念,那是今年我回台灣時去僑委會領取的,是給華僑學中文的教材,拼音注音並行。早餐桌上,Q寶順暢地念著書中人物的對話(「我要坐火車去拜訪爺爺奶奶」「我的爺爺奶奶住很遠,得搭飛機才能到」...)我訝異極了!好感動啊!

寫的方面也很有進步,目前程度已經可以寫「悔過書」(成就達成?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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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寶今年秋天就要上幼稚園了,想必也是很難抵擋「演化成英文人」的趨勢。我辛苦大半年教的中文到底能留住多少呢?台灣小二和小三的國語課本已經都買好寄來了,能學到哪裡呢?我和孩子們都要加油。


ps. 關於學中文這件事,Q寶與姊姊的學習是很明顯的對比:

Q寶拿筆的時間比較晚,對寫字也一直沒什麼興趣,在我開始教他中文的時候(4歲9個月),他拿筆還不太穩,寫字沒什麼力氣,對筆畫方向的控制也不太好,這對他是很大的考驗。他寫字就像在描圖或刻版畫,非常慢,很吃力。(所以一開始我也只敢讓他每天寫10個字左右就休息。)上個月放春假,我讓陳小牛與Q寶一起上中文課,某天教了五個字,每個字練習五遍,Q寶才寫完第一個字的五遍,陳小牛已經全部唰唰唰寫完。XD

Q寶也沒有什麼小聰明,同一個字練了五遍之後,我把字遮起來讓他自己寫一次,就是不會!(同樣的情況陳小牛每個字只要寫一或兩次就可以記住 —— 雖然是放在 cache 的那種記憶。)Q寶大概要花一個禮拜的反覆練習,才有辦法把一個字記牢 —— 是存在硬碟裡的那種記憶。

【附錄】Q寶讀中文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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